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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暗局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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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菱心忽然想起前世裏看過他的一本手劄, 順著那裏頭的思路想下去,便試探道:“所以, 殿下是將此事正面向陛下全盤托出?”

荀澈滿意頷首:“長春宮行事, 慣以短狠見長,殿下既然失了先機,絕對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這樣情形之下, 唯一能扳回半城的,就是一個快字。所以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趕回宮中請罪, 寧可見責於皇上,也要搶在朱氏與尚務司發作之前先行面聖。”

俞菱心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荀澈先前挨打的左頰,輕嘆道:“這‘快’字來的也不容易。不過世子爺您的臉面也當真好用,一個巴掌就破了長春宮不知道多少本錢的籌謀。”

雖然朱傘之事看上去不過是掉包而已, 但實際上這是殺頭甚至九族的罪過,此事之後不論皇後與秦王下場如何, 昭陽殿、景寧宮與尚務司必然都有一番清洗。長春宮不管是培養人還是收買人, 都是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此事之後,或者就要重來一回了。

荀澈握住她的手, 唇邊帶了幾分自嘲之意:“殿下頂著那柄仁舜太子的舊傘在我眼前現身,這已然是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了, 也不差再多一個。”

頓一頓, 又道:“我原本就與殿下有默契,壽宴那日是要做出個和好不成的樣子。錦柔起初出來鬧的時候, 殿下還以為是我的安排, 只是想做出徹底反目之勢而已。待得點明儀仗的問題, 才不得不再拿出非常手段讓殿下快些離席回宮。”

俞菱心想起當時那一巴掌的力量,猶自有些心驚,實在是與明華月先前那次發作不可同日而語,雖然知道隔了一天半,還是忍不住有點心疼,回擁他的手便本能地緊了緊。

荀澈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又將秦王對宣帝的請罪言語簡要概括解釋了一下。

簡單來說便是自承有罪,誤用仁舜太子儀仗朱傘,僭越不敬。這一點是無法開脫,也不能推卸,只能向宣帝表明惶恐至極,自請削爵降級,嚴懲重罰,以償過失。其餘的,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這就是以退為進,宣帝雖然聽聞牽涉到仁舜太子儀仗而震怒非常,但見年輕的秦王冒雨飛馬回宮請罪,很快也能想到這定然不是秦王自行調用,同時也想到如今不到十九歲的秦王很可能認不出那四十年前的青宮儀傘。

而秦王越是恭恭敬敬地表示願意獨自承擔此事罪責,宣帝反而會越發覺得此事背後有蹊蹺,不管是這應當深藏於尚務司庫房的舊傘如何能夠被誤用,還是年輕的秦王是如何發覺此事才至匆忙趕回,樣樣都有文章。

有關前者,秦王當然是無話可說。即便心知肚明能有此謀此力、以及從此事當中獲利的只有長春宮朱貴妃,但此刻全無旁證,說什麽都是空口白話。

至於後者,秦王還是可以直接回答宣帝的追問:“文安侯世子荀澈看出朱傘逾制,妄議此事,說是有人設計陷害,可能牽涉宮眷。兒臣自是不信,一時激怒,便打了荀澈,再行回宮請罪。兒臣萬死!”

到了這一步,俞菱心便完全明白了。若是秦王直接向宣帝表明自己被朱貴妃陷害,無憑無據,宣帝一定會認為秦王只是在推卸罪責,胡亂攀誣。

但他只說自己聽說此事可能牽涉宮眷,且並不相信。這既此事蹊蹺在宣帝跟前點明,又留出了自保的餘地,宣帝只會更加疑心,並且必定會宣荀澈即刻入宮。

有些秦王無法自己出口的辯解,荀澈就可以代為解釋。包括秦王為什麽沒有在出宮之時即刻發現那朱傘的問題,以及出了此事之後,何人必定得利,何人可能參與,何人有罪,何人有責等等。

在那條理清晰的長篇大論全都在宣帝面前回稟完全之後,荀澈最後一句,便是與秦王態度仿佛,撩袍屈膝,為了妄議天家之事而向宣帝請罪。

這就是所謂的暗局明破,朱貴妃的手段全都在暗處,且看起來後果非常嚴重。秦王與荀澈若是想要遮掩免罪,後果只會更加不堪。

所以這破局之法,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將事情翻上明面。

其結果,幾乎如荀澈所料。

當時在禦書房裏,宣帝沒有說什麽,只是沈默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隨後傳旨罰秦王三個月俸銀,懲戒其逾制未察之失。

而轉日上午,也就是俞菱心昨日風寒昏睡之時,通過內廷司禮監發出的幾道明旨,才是為這件公案做出了一個迅速的了斷。

在秦王入宮之後半個時辰才匆匆遞上請罪表章的尚務司副司正革職待罪,牽涉此事的所有宮人一律發有司審問,十月二十當日陪同秦王出宮到文安侯府的隨行首領內監失職杖殺,景寧宮內外所有侍從宮人嚴加盤查。

中宮文皇後身為六宮之主,於此事亦有責任,令閉門思過十日,小懲大誡。

若說追究牽連到這個程度,算是對秦王誤用仁舜太子舊傘行走十步之事的懲處,也還是中規中矩。

後頭的兩道諭令便引人深思了。

十月而是當日同行的吳王與魏王,身邊各有隨行司儀內監,各杖二十,逐出內廷。

晉恭嬪聶氏為昭儀,與朱貴妃一同,協助皇後,理六宮內務。

“皇上這是對長春宮生疑了?”俞菱心徹底放心之餘,也有幾分興奮。

荀澈點點頭:“皇上仁厚寬和,但也不是真沒見過後宮傾軋。從前局勢平衡不同,朱氏行事也穩,稍微有些小小的心思,皇上也不計較。不過聶家除了在襄帝朝有過聶毓之一位閣老之外,到如今不過就是三四品之間徘徊,聶氏又聖恩平平,算不得什麽大動靜,皇上也就是敲打長春宮而已。”

說話之間,長眉微微揚起:“要緊的其實還是借著這次儀仗失察,引發皇上對皇後不滿。今後景寧宮的主權便能重回殿下之手。換句話說,這件事裏長春宮也算遂願一半了。”

“那你呢?”俞菱心瞧著他的神色飛揚之處,總覺得還是不止這樣,他上次挨了父親一頓藤條,就推動了整個後宮與朝局之間的變化,這次當中被打了那樣重的一個耳光,這利息得追討多少才夠?

荀澈笑笑,故意做出一副淡漠平靜的態度:“你夫君不才,拿這一巴掌換了個小小的中書長史,等到柳州之行回來,便要到乾元殿跟前侍奉了。”

俞菱心不由白他一眼——好一個“小小”的中書長史!

那可是正四品的天子近臣,前世裏荀澈也是領過那個職任的,那時候他才二十歲,已經是百官眼中看來過於年輕了。

然而今生再度提前了幾乎一年半,豈不更叫人側目?

想到此處,俞菱心雖然為他歡喜,卻也有些擔心:“那你可要小心些,從前便是風口浪尖上的,現在只有更甚了。”

荀澈將她摟得更緊三分,含笑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俞菱心秀美的面孔騰地一下就漲紅了:“你就沒一句正經的!”伸手想要再去推他,荀澈卻已經笑著低頭又親下來。

最終這正經不正經的話疊在一處,都統統湮沒在無限的繾綣之中。

而馬車外頭的白川已經全身僵的像死人一樣,時不時偷眼去看陳喬。

陳喬就淡定得多了,熟練地指揮著白川怎麽四平八穩地繞著路。反正世子爺與未來的少夫人已經在夫人跟前過了明路,愛折騰就折騰唄,不就是晚個幾刻到晉國公府麽,大家應該都已經習慣了世子的不要……咳咳,習慣了世子的計劃有變。

幸好又過了兩盞茶左右時間,熟悉的暗號從車廂裏傳來,白川松了一口大氣,趕忙將馬車繞回正路,趕往晉國公府。

到了明家,荀澈便直接去找明錦城議事,畢竟他離京在即,還是有許多事情安排。而俞菱心也對明錦柔的青虹軒十分熟悉,自行跟著引路的丫鬟前往。

只是因為在路上耽擱的這些時間,等俞菱心到了明錦柔閨房的時候,明華月和荀瀅已經探望過明錦柔,所以直接去與老晉國公夫婦說話了。

俞菱心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說是一同過來探病,結果她在路上耽擱了這樣久。明錦柔自己倒是不介意的,雖然在風寒病中,精神看著其實還好,只是喉嚨難受,一直咳嗽。

且即便這咳嗽也沒能攔著她笑話俞菱心:“哈哈,沒什麽,不就是路上耽擱了麽,咳咳咳咳咳,我們,咳咳,都明白。”

俞菱心趕緊親自給她倒了枇杷水遞過去:“我的小祖宗,你就少笑話我兩句罷,都咳嗽成這樣了,還不消停。”

明錦柔喝了水順了氣,又嘆道:“其實我沒什麽,就是咳嗽起來的時候疼,不咳還好。昨日睡了一天,也不太熱了,只是我哥非要我躺著。”

“你當時淋雨那樣透,你哥心疼死了。”俞菱心想想當時的情景,仍舊有些後怕,“也是我不好,臨時叫你出去攔路。你可別仗著自己底子好就再折騰,如今越發冷了呢,要是留下點什麽病根,可是我的罪過。”

“咳咳,”明錦柔雖然咳嗽,還是不以為意的,“哪有那麽嚴重,就是淋雨而已。我哥在軍營裏,淋雨也要出操的,前線上總不能下雨就不打仗罷。”

俞菱心不由失笑:“這話雖沒錯,你又不是真上陣打仗的。”然而再想想當時的情景,其實與打仗也是有幾分相似的,尤其還是為了秦王。她也幹咳了一聲,稍微壓低了些聲音:“如今,這也算為了‘他’,贏了這一仗罷?你哥跟你說外頭的事了嗎?”

明錦柔撇撇嘴:“誰是為了他,不過是怕連累表哥和姑姑一家子罷了。我還是寧可表嫂你記著我的人情。”

這時忽聽外頭丫鬟稟報,說太醫過來給明錦柔再看看,請俞菱心先出來到外頭喝茶。

俞菱心聞言倒是也沒有多想,點頭便起身出了房門。

然而與明錦城和荀澈親自領進門的那位“太醫”一照面,整個人登時一個激靈,隨即趕緊低頭欠身,連退了兩步讓路。

那“太醫”也掃了俞菱心一眼,隨即便直接進了明錦柔的房間。

明錦城親自在外頭關上了房門,而荀澈則是過去牽了一臉驚愕的俞菱心往東暖閣過去,聲音壓得幾乎低不可聞:“殿下這才叫臨時起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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